旅游者的集体记忆与家国认同

全社通旅游系统 旅游网站建设 发布时间:2022-11-07

很有兴致地读完《记忆与认同——全球化时代海外移民返乡家庭旅游的意义追寻》,打心里觉得,这确实是一本值得一读的新书。说它是“新书”,不是指现在人们读到它时它是刚刚印出的崭新的印刷品,而是说,书中告诉你的,都是新鲜的中国故事;同时,作者在“记忆与认同”的研究中对建构主义理论的应用,在研究探亲访友旅游时对叙事研究方法的运用,也都饱含着探索与创新。

该书作者孙艳和李咪咪以社会学“田野调查”的方法,细致深入地访问了十余个海外移民的家庭,依据不同家庭成员的亲口自述,原原本本地梳理他们的故事,从“记忆”研究的视角,解析了海外移民们“集体记忆”中的“家”的根源,从而揭示出他们“家国认同”的基础,以及他们返乡旅游与走亲访友的意义。此前,我国的旅游研究者大多关注居民的休闲、度假类旅游,至于用建构主义理论和叙事研究方法分析旅游活动中走亲访友旅游类型群体的“集体记忆”与“家国认同”的典型报告,是不多见的。

该书所讨论的集体记忆,是一个与个体记忆互为依存的概念。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它越来越成为人类学、历史学、地理学、社会学、民族学,以及文学、艺术学、宗教学、哲学等有关领域共同关注的重要学术话题。因为“记忆”并不是纯个体现象,更不是纯生理现象,所以对于处于社会群体生活的人类而言,显得更重要的便是生活中的群体、社会以及时代精神氛围在人们心中所唤起和建构起的某种特定形式的回忆,这就是“集体记忆”“社会记忆”和“文化记忆”。

对集体记忆与旅游的关系,这些年来,旅游学者中对其相互作用的研究也是逐渐增多的。有国外研究者认为,旅行是记忆过程的延伸;也有研究者发现,旅游业特别是遗产旅游有助于游客参与创造社会记忆;还有研究者认为,游客可以通过旅游中的纪念活动和参观来创造集体记忆……如赛宾·马歇尔就基于对思乡游客旅行报告的内容分析,探讨了旅行在创造、重新浮现、认证、共享和代际传递记忆中的作用,分析了旅游对集体记忆特别是对文化记忆产生的影响。

在全球化和国际化的宏观背景下,有研究者还发现,国家认同感已开始被全球化和国际化逐步侵蚀并弱化。对此,除了各国政府的关注外,在学者中也出现了如何增强认同感的研究。在对强化教育的关注之外,更多的学者主张通过认同感形成的客观规律去解决问题。在家庭与国家认同的关系研究上,如让·皮亚杰等就特别关注于儿童与青少年国家认同的形成,关注社会文化环境的调节和影响。皮埃尔·诺兰则将集体记忆与国家历史联系起来,认为地理符号、功能和物质空间都反映了集体记忆和国家认同。

人们的研究发现,国家认同与旅游也有着十分密切关联,认为旅游形象就是国家愿景的一部分,因此,只有更好地了解这两个领域相互作用的方式,才会使人们更深入地了解国家认同的形成与改变。本书作者在书中综述国外的研究成果时写道,旅游景观塑造了国家认同,旅游地的突出景点常常被描述为一个民族和一个地方的主要标志。过去,“家园”“故乡”等表达的居住经验是国家认同最原初的发源;而现代社会,伴随城市化、全球化进程的加快,越来越多的人处于生活方式上的“离家出走”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回乡旅游的安排就能够使人了解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从本书所归类讲述的众多家庭故事不难看出,回乡旅游者的家国情怀和家国认同,都是与自己的亲人和故乡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堂兄堂弟、表姐表妹、儿时的伙伴、读书时的同学……老屋、旧书、学校、店铺、街巷、池塘、田野、小路……还有耳边熟悉的话语,从悦耳的乡音,到孩子们懂得了继续学习中文的意义;还有舌尖的感受,从对中餐的喜爱,到广味、川味、京味、江浙味和亲人亲手烹调的亲切的家乡味,从回忆、品味、陶然到故乡的胃得到“回国最深印象”;从对故乡古迹的追寻,到回国游览各地名胜,再到对中华数千年文化的自豪……这或者就是回乡旅游者最喜欢谈论和回味的“乡愁”与“乡情”。

这里我们面对的这个“乡”字,实际上现在使用的是一个简化字,它的繁体字是“鄉”,如果追溯到它的甲骨文和金文的写法,它是一个会意字,从字形不难看出,其结构组成也显然与今天的繁体字不同,那是两人(或席地而坐,或站立)相向而食,在左右二人之间放着一个可以称作“簋”的食器。虽然字形里只有两个人,但是表示的却往往是许多人的聚餐共饮。乡,远古表示的是亲族们的“共食”,所以后来便借来指称能够与自己“共食”的亲人和邻人群体;周秦以来用指“家乡、乡里、故乡、故里、同乡、乡亲”的“乡邑”“乡党”,就是由此而来的,“乡”还由此演化成了百姓聚居群落的行政管理单位名称。正是这样的民族聚落和近邻关系的传承,才保鲜了我们世世代代的“乡情”和“乡愁”。

大家共居乡土,共聚饮食,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我们祖先对社神稷神的敬仰,想起了体现家国情怀的“社稷”。人们对社稷的祭祀,其由来也同样十分久远,如溯其渊源,恰是出于古人对乡土国土的深厚感情。也正是因为心中有着这样的家国情怀,《记忆与认同》一书一开始就借用了台湾作家余光中的诗作《乡愁》。2011年12月笔者去香港参加“第三届世界华文旅游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时,曾在会下与余光中先生聊起了他的《乡愁四韵》(曾由罗大佑演唱)和这首《乡愁》,问到他这首佳作的酝酿思路时,他说,这诗的写作并不是他人猜想的“经过长期的酝酿”,而只是长期萦绕在心中的亲情和乡愁的自然流露。“自然流露”,多么率真和情深的本色。由此,不禁让我联想到本书的两位作者,联想到孙艳博士和她的博导李咪咪副教授对海外移民“自然流露”感情的关注。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这些移民家庭的自述记忆中,在其对家国的认同加深中,特别关注了家乡的变化和祖国的发展对其认同强化的重要作用,甚至一次次浓墨重彩地记下了这些感人的内容。或者也正是受到这些移民家庭对家国的挚爱的感动,所以也记下了这些已经移居海外的家庭对故乡发展不足的批评,其中既有对旅游和旅游业的,也有更广一些范畴的。

相关研究已经认识到,家庭集体记忆并非单纯的回忆,而是重建,因而它的建构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了选择性的特征;虽然这选择性能够在家庭成员间得到相互确认与修正,但家庭成员之间,尤其是父辈与子辈的国家认同,仍然有着明显差异,因此,对海外移民返乡旅游的“集体记忆”和“家国认同”的研究,就面临一个这样的任务:如何帮助移民家庭保留更多的家国认同。

现实中的有利因素是,在移民家庭集体记忆的建构过程中,家庭成员对祖国家园的感受始终占据核心位置。但是基于移居地或移居国生活环境的影响,基于他们旅游中的亲身感受,在其正向情感的建构过程中,旅途的负面印象也在起着不同的作用。而这个问题又是传统的宣传工作难以解决的,因此作者也以社会学田野调查的科学态度给予了部分选录。如果这些内容能够得到旅游经营者和旅游主管部门,以及地方政府的重视,不仅将有利于增进海外移民家庭的家国认同,对旅游产业的发展、对地方民生的改善也都将是十分有益的。

因此,这本《记忆与认同》不只是适宜旅游院校师生、旅游研究者和“记忆”与“认同”的探究者阅读的新书,也是值得旅游经营者和旅游主管部门,以及地方政府领导抽空阅读的好书。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